帛书

信使将帛书送到的时候，雒夫人正在赏菊。听说人是从秦国来的，她心里一惊，静立良久才吩咐传上来。
来者颔首躬身呈上两个信函，自报家门田氏，称曾蒙太子丹所救，故甘愿此番护送太子脱秦返燕，也正好了却父亲的一个遗愿。
雒夫人拆去一个函封，取出张帛书来。
落款刚入眼帘，她便觉一阵眩晕，几乎不能站立。

写信的人叫蒙，雒夫人与他初次相见还是在昭王的黄金台上，那年她十四岁，尚被人唤作函公主，掐指一算，距今也有五十五年了。时逢昭王广招天下人才，齐国公子蒙和莒先后北来，他们一个志远善言，一个勇孔能战，让正值芳龄的函公主动了心。那些日子里，她跟随二人学习诗歌骑射，听他们品论天下，至今忆起都觉得是此生最美好的时光。可惜她始终不能在二人中做出取舍，由得二公子怅然离去，一奔赵，一赴秦。

蒙所书大意如下：
长平危急，怕是回天无力了。虽然将军括新到后士气大振，曾让蒙一度以为胜券在握，可惜战局终难逆转，大军陡陷重围，阻止强秦吞并天下的愿望也几乎再无实现的可能。蒙自觉去日不多，竟日所念皆为与函公主初见时候情形，憾不能再见一面，唯望公主得此书时仍能想起蒙。

读罢，雒夫人掩面，示意信使退下。
信使拱手站在原地，迟疑片刻，开口道：“夫人，第二封信是家父的。”

此言让雒夫人身子一震，她用颤抖着的手拆开了第二个信函，又见一封帛书，写道：
公主见到此书时莒与公主必然早已阴阳隔世，而写此书于莒不失为此生最大之煎熬，写完此书于莒又是莫大之解脱。案头的方匣中盛着的是蒙的人头，是它让莒加官晋爵，荣华蒙荫后代。而莒所不曾告人的是，这里头藏着的是莒的一个承诺，足以令莒惶惶一生。当年长平恶战，莒有幸与蒙重逢，虽疆场上各为其主，然故人情谊又岂能轻忘。只是蒙既不愿降，亦不肯去，唯求莒能择机将帛书一份递于公主，然后提剑而自戕。

当夜，雒夫人一宿未眠，天才蒙蒙亮，就差了亲信，分头去召唤鞠武和田光。

二零二一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