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徽榭
我第一次到流徽榭的时候,张晓雯正在亭子里面弹古筝。那阵子是梅雨天,雨下了一整日,方圆好几里都不见人影。我本在附近的灵谷寺写生,隐隐约约地听到了琴声,觉得好奇,才顺着声音摸到了这里,看到真有人在反而吃了一惊,揣揣不安地站在亭子外面,为是否走上前去而犹豫不决。这时,琴声停了,她抬起头来。那是一张讨男人喜欢的脸,二十几岁的样子,眼神毫无敌意。我心里一喜,跨到亭子里,脱掉雨衣,摘下画具,装模做样地把架子搭了起来。
“我是个画家,出来写生,在这儿——不打扰你吧?”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显出羞涩,然后俯下身去,铮铿的琴声从指间迸出。
那天傍晚我们一起离开,我左手挎着画具,右手帮她拎着古筝,一路到最近的公交站台才跟她告别。原本我是盘算着至少也得一起吃个晚饭什么的,可当我提出建议的时候,她拒绝了,说:“你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你……你叫什么?”
“张晓雯。”
这时,脸皮多厚我也不好意思再次邀请她了。就这样,她上了雨花台方向的公车,我步行折回灵谷寺——我的车停在那边。
再后来,我们隔三岔五会见面,都是在流徽榭,但从来不约,只要是雨天,我过去就总能见到她,然后她弹她的琴,我画我的画。好在梅雨天不缺雨,我不愁见不着她。因为上次的唐突,邀她吃饭的念头也一直隔着,心想熟悉之后总会有机会。然而,还没等我们熟悉起来,她就不见了。
那之后,我没日没夜往流徽榭跑,疯了一样。可她就是不在那儿,雨天没有,晴天也没有。
这期间我完成了一副作品,画得正是雨天的流徽榭,湖光山色,如影如幻。原先还有位女子在亭子里弹筝的,后来给我涂掉了。
不久,这画给一位韩国老板看上了。成交之后,为了讨好这位潜在的藏家,我请老板到总统府附近的酒吧街消遣。这人其实蛮恶俗的,刚一下座就四下张望一番,耳语我说:“没有小姐?”
我听了觉得很尴尬,实际上,这一带算是比较正规的酒吧,有的都是酒妹妹。但考虑到生计,还是强装出笑容说:“我帮你看看。”
于是,我起身朝着不远处几个短裙艳妆的女子走了过去。其中一位正好一回头,眼神交汇之时,我一下子把她认了出来。
“张晓雯?”
她给我这么一喊,显得有些慌,怔了几秒钟,转身就逃掉了。
二零二一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