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我和阿杰在三山街的一家苍蝇馆子里吃汤包,他坐在我对面,蔫了吧唧的。
“妈的!他们把大华电影院给拆了,你知道吗?”
“早就该拆了,破破烂烂地,还怕它哪天一不留神就塌了呢!”
我对他说的那地方有点印象,一栋老楼,说是民国时候建的,因为年久失修,总是摆出一副颓败的样子,偏偏又在市中心,挤在好几座百货大楼的中间,看上去极不协调。
“别这么说,好歹咱们也去看过几场电影的。”
“哪有?就一场而已。”
“我去的多……”
说这话的时候,阿杰把目光轻轻地移向了远方,那表情看上去就跟怀念情人一样。
“你,你拉我出来吃饭,不是就为讲这个吧?”
“算是吧。”
我没闹机密那个“算”字是什么意思,还没来的及问,阿杰已经抢过了话头:
“还记得那次看《无极》吗?我们跑遍了全城的影院,没有一家还有的票买——”
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记着呢!我不就去过那么一次吗?真他妈后悔,全场好几百个座位,就咱俩人儿,大晚上的,瘆人!——对了,那次你也不爽嘛?好像全场都在睡觉——当然,片子也忒烂了,馒头,一个馒头——哈哈哈哈!”
我好不容易在这场无聊透顶的对话里找到一个梗,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没睡觉,我出去了一趟……”
阿杰的语气轻飘飘地,散了魂儿似的。
我是在这会儿才觉得不大对劲儿的,因为那晚我就坐在他身后,他出去我能不知道?再看他那样子,不会是着了什么道儿吧?
“砰砰砰!”
我使劲儿敲了几下桌子,想让他醒过来:“兄弟,你没事儿吧?”
阿杰没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真的出去了一趟,只是这事儿有点玄乎,我跟谁也没讲过——算是个秘密吧!”
然后,他就把这秘密跟我讲了。
“那天晚上吧,确实有点儿迷糊,看着看着,电影就散了。我起来找你,可你不在我后面,你那儿坐了个胖子,戴着顶黑礼帽,死瞪着我,让人心怵。我寻思着一定是睡过了,这都到了下一场,还想你咋喊也不喊一声就先走了。
这当口,我才发现电影院里热闹得要造反,灯火可亮堂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那么多人,几百个座位满满地。还有个跨着个木头箱的小孩儿跑过来,问我要不要香烟。妈的,啥时候电影院给抽烟了呢?
可我当时也没太在意,只想着这么晚了得赶紧回家。出门后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外面很黑,但又不是黑咕隆咚的——不好形容,我的意思是,附近商场里的灯全灭了,马路边却有许多零星的亮光,看得见来往的行人。我捉摸着只能打车,就站在路边等,等了半天,一辆的士也没有。倒是来了好几辆在夫子庙拉客的那种车,人力的,问我走不走。我想着也成吧,就跟车夫说去总统府。车夫白了我一眼,不过也没多嘴,把我让上车去,”哧溜哧溜“地拉着就跑。我当时以为他是嫌远,心里还蛮过意不去,想着大不了付钱的时候多给几块。可才跑了几步,就有个人影从车前闪过,吓得车夫猛然一停,车子晃了几晃,差点儿翻掉。没等我回过神来,就觉得有个人扑到了车里,紧紧地把我抱住——”
“女的?“
“——从来没被人这么抱过,她真软,手冰冰地,身子又很暖和——”
“那就不是鬼——”
“闭嘴——她的嘴贴到我的耳朵上,轻轻地说了一句‘救我’,然后我听见了尖锐的警笛声,车夫吓破了胆,哆嗦着地把车子移到路边。很快,过来两、三个穿制服的人,带着枪,伸长脖子往车里面瞅。当时,我就晓得把她抱得紧紧地,实际上也吓坏了,心咚咚咚地跳,她的心也咚咚咚地跳。
幸好那些人瞅了几眼就走了,她还伏在我身上,车夫慢腾腾地拉着车,一颠一颠地走了,她突然跳下了车,跟我道了声‘谢谢’,声音清脆,人很年轻。
我急忙跟着跳下了车,问车夫多少钱,车夫往地上啐了一口,喊了声‘晦气’,一溜烟跑了——”
“我操,你这是穿越了啊!”
这一次阿杰没怪我插嘴。
他的情绪变得很激动,几乎要哭出来:“我是他妈的穿越了!可那帮狗娘养的怎么就这么把它给拆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