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元年,十月,别了,南京。

故乡异常缓慢地变化着,如果不是走在仅有的那几条大街上,可以说十年如一日。正因变化之缓慢,故能看出岁月流逝的痕迹,从老墙的青砖上、从小院的李树上、从洇着锈迹的电线杆上。
携妻去看悬空寺,那座经历了一千五百年风雨的建筑,门票居然涨到了130元,令我不得不放弃,只得倚在桥边眺望鱼贯而上的人流,企图从中找到妻的影子。我之认识这古寺几十年相比于古寺之存在上千年,如此微不足道。古寺几乎没有变,而其承载的岁月之痕,又岂是瞬息即灭之物所能企及?
不变中接近永恒。

我有超过两年时间没有回过家乡,有一阵子,我的家人和我都寄居在南京,南京成为名副其实的故乡。而我终于决定离开,数月后父母也回去了,而今妻子北上,我便与这座城市彻底没有了关系。
和W兄在玄武湖边散步,秋色正浓,像林风眠的油画。我对W说:“我打心底里不喜欢这座城市,所谓不利于职业发展、生活过于安逸也并非真正的原因,主要是没意思。”
没意思便离开也无可厚非,却不该强加与我的家人。

有一阵子我极端迷恋于对大学时光的追忆,咀嚼着每一篇日记,辨识着每一个同窗。这纯粹源于一场意外,一天我从群中偶然得知她的死讯——那个军训时领唱的女孩,媒体上有许多关于那场空难的报道,但极少涉及到细节,顶多提及遇难者中有多个中国人,但还是有细心的同学注意到了她的名字,随即确认了这不幸的消息。
那天,我乘地铁去参加她的葬礼,恍惚中就跟寻羊一样。我没有意识到路途之远,终于迟到了。葬礼上的人不是很多,看到几个久未谋面的同学,我们几乎没有讲什么,只是相互默默点了下头。
她和我一样大,还没有成家,父母哭得如同泪人一样。
我于是沉迷在回忆中了,有一天,我忽然想起,在我即将离校的时候,我最后一个见到的就是她,我们打了个招呼,挥手道别。

记忆就像一块糖,时不时拿出来添一添,而今添都不舍的添了,因为终于有一天它会消失掉。

它就要消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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