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在一家国营日杂公司做出纳,平日里却已经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大约只是看看报、下下棋,偶尔也会接待几个乡下赶过来购买镐头或铁锹的老农。 可是到年关的那一阵子,也会忽然忙起来,晚上常常很晚回家,倒也不是因为公司进了什么新鲜的年货,只是平日里无人问津的花炮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闹市里早已经搭起了大棚,员工也不必去公司上班,径直去大棚卖炮即可。父亲是管钱的,需要比别人去得更早,回得更晚,收到的现金也懒得往公司送,常常是怀揣着大包的钞票回到家来。
“今天卖了多少?”回家后,母亲常常很关切地问。
“今儿个七、八千吧,人还不少。”父亲总是略带兴奋地说。
我虽然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其实也在悄悄地关心着这些数字的消长,如果卖的好的话,兴许才有奖金发。
除夕前一天的晚上,天早就黑了,父亲却还没有到家。
母亲一边做饭一边嘀咕:“咋这么晚还不回来,拿那么多现金,操心路上给人劫了。”
这话让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而四周也仿佛忽然变得不妙:天色显然很晚,挂钟走得那么奇怪,隔壁的狗又在莫名其妙地叫。这令我越发地担心,终于在屋子里呆不下去了,跑到高处眺望远方。然而什么也看不到,除却夜空中点点的孤星,以及偶尔亮起却瞬间即逝的烟花。时间过得如此之慢,我的担心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积累,不知何时就要挤破心中小小的空间,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自祈祷,祈求上帝、祈求佛、祈求我的神的保佑。
忽然,大门哐啷一响,将早已陷入异境中的我惊醒过来。
“今儿个卖的最好,上万了,清了个空,这不才回来。”父亲一边说,一边将自行车推到院子里停好,走进了家门。
我长吁了一口气,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惬意, 满怀喜悦地跑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