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盛宴
2014年岁末,因深陷痼疾而几近被遗忘的中国股市以不可思议的姿态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大盘一路高歌猛进,沪指一个月之内暴涨600点。形势的变化堪称诡异,事前没有任何征兆,实际上十月份的经济数据相当地令人悲观:官方PMI再次下沉,至几乎算年内最低的50.3,CPI降至几近通缩的水平,基本上预示着李相的所谓“微刺激”效果散尽。11月底央行的一次意外降息成为所有躁动的契机,尽管各方业内人士均以失望的态度给出了各自的解读,但丝毫没有影响到资金持有者的乐观情绪,如今,哪怕是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极易唤起人们关于“四万亿”的无色杂陈的记忆。
刺激 v.s 不刺激
尽管官方从来没有在正式场合对“四万亿”予以过否定,但新一届政府似乎正在刻意回避“刺激”的字眼,以至于在好事者臆造的李克强经济学中有以“不刺激”为纲之说。而事实上,刺激从2013年6月的钱荒就已经在酝酿,终于在新的一年冠以“微刺激”的名号正式登上舞台。一时间,再贷款、定向将准、PSL、SLF、MLF等各色工具粉墨登场,目标只有一个,向市场注入基础货币。中国版的量化宽松已然启动,但似乎不是在刺激经济,而是仅仅试图阻止它休克。
然而,除去仅有的一次象征性的降息,尺度略大的常规宽松手段尚未被采用,那是温时代的把戏——人们可以如此理解,认为决策层的出发点仅仅是担心重犯之前的错误——假设他们承认其错的话。但谁知道其中是否又有其它苦衷,毕竟,QE3的结束预示着一个新的强势美元时代即将到来,在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可以彻底扭转市场预期的节骨眼上,宽松和衰退一样能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不可能三角
一月,央行意外拉低人民币汇率,令其在一个月内对美元贬值近3%,中断了持续多年的人民币单边升值过程。就此坊间一时众说纷纭,有认为剑指热钱套利的,有认为旨在盘活出口的,Quatz却揭示了一个鲜为人知的动机:即央行主动购入美元,以期将新发的人民币注入到几近干涸的货币市场。这是一种十几年来前所未有的情形,即在国内债务总额不断膨胀至占比GDP超过250%之际,央行竟然苦于无法找到合适的抵押物来发行基础货币!
显然,新增外汇占款没有延续2013年的迅猛势头,大洋彼岸正在缓慢复苏,强美元的时代即将来临,人民币单边升值的预期彻底被打破,背负万亿美元债务的中国公司开始未雨绸缪的囤积美元……所有这些悄无声息的变化都在预示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再次出现,只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即,一国若实施固定汇率,同时又允许资本自由流动,则该国将在执行独立的货币政策时受挫。亦即,来自央行的任何宽松行为都将担负资本外流的风险,而后者会加剧国内流动性紧张的局面。
在后金融危机的超宽松环境中,充斥于全球的大量廉价美元在为中国市场提供海量流动性的同时,也严重压缩了中国央行实施自主货币政策的空间,究其根源,怕是要归咎于紧锚着美元的人民币汇率,而藏在阴影中的,正是在公开场合甚至提都不敢提起的人民币贬值恐惧。
通缩魅影
如果执意使用消费者价格指数(CPI)来衡量通胀——或者说将通胀定义为消费者价格指数的持续上涨的话,2014年,不仅仅是中国,几乎大半个世界都滑至通缩的边缘。遏制通胀是各国央行内生的职责之一,而通缩则是其唯一的噩梦。通缩的起源本来是生产力大幅提升导致的社会总产品数量绝对增加(*),而基于持续扩张的资本主义生产体系根本无法承受随之而来的价格下跌,因此不得不借助央行发行足量的货币来进行对冲。但假如来自央行的货币无法顺畅地到达最终消费者的手中,而是被僵尸企业拿来还债、被对冲基金用于炒作某种资产,抑或囤积于某些富人或官员的宅第之中……央行的对冲手段将彻底失效。
很难说这不是中国当局面对的情形。
温相的四万亿教训令决策者变得异常谨慎,一系列政策的出台自始至终都为所谓“定向”思维所主导,用心良苦昭然,力不从心亦昭然。11月末,面对惨淡的经济数据,降息终于出台,基本上承认了定向调控的败局。
新非常态
“新常态”的提出揉和了各色的无奈,即在被迫接受高增长时期一去不返的同时,也暗涵了某种对长期中速增长的期望。按照“新常态”的理论,任何硬着陆都不再考虑范围之内,当局看似有十足的把握应对错综复杂的挑战。
只是,持续膨胀的庞大债务,显著高估的币值,僵尸化的企业群,濒临枯竭的流动性,退化的人口结构,严重过剩的基础建设……是否将此称为非常态会更令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