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胸后背疼。
连着跑了好几趟宜家,拉了一些廉价的家具回来自己装。吴虹飞曾经形容宜家的家具“无一例外都是粉粉的,薄薄的,像新潮的男女凑合住在一起,不像是过一辈子的样子”。还真是,装起来一张书柜摇摇晃晃地让我连午觉都睡不踏实,就担心它倒掉把K给砸了。
后来,找了几个螺丝把它钉死在了墙上,这才敢把压箱底的书全翻了出来,摊到院子里晒了晒分门别类地摆了进去。然后悲伤地发现伴着自己颠簸数年的这些藏书原来多无价值:或观点偏颇、或肤浅、或七拼八凑,然后就是一堆的译本,能拿起来翻翻的也就只剩下基本古籍和画报。
我是越来越以为少年时宜多交游、宜多行路,唯不宜多读书,往往书没读懂,却乱了心智。
和家里通电话时,也总能听出母亲无意的抱怨,说家里没有一个人有门路,不然的话拆迁补偿也不会比别人家的少。
为了拆迁的事,家里人硬是在老房子里多住了一年,最终还是无奈地搬走。
说是整个县城的平房几乎全拆了,全要变成楼,可是他们对院子是有感情的——特别是父亲,所以最后还是在更远更偏的地方买了处院子。
“要再拆哩?”
“再拆再说吧!”
我让他们把没用的东西都扔掉吧,母亲说:“那你的书呢?你的《童话大王》呢?”
我迟疑了一会,说:“也扔了吧!”
“你兄弟可是说淘宝上一块钱一本有人买哩!”
我跑到加州来,本质上就是一种遁匿。
一个老实人,家底不好,没有关系,不信党,读书又读得糊涂,似乎也只有选择离开。
国内也总有人问:“你就不怕被歧视吗?”
我说我就一打工的外国人,还怕啥子个歧视,反正是旅居,没有那么强烈的期望被认同。
公司午饭时间,几个ABC在那边聊夏洛茨维尔的事,我开玩笑说种族歧视嘛,中国也有,比如你一乡下人在上海时就会被歧视。
“有人开车撞人吗?” 他们质问。
我瞬间无言,暗想,在中国,开车撞人这事只会发生在富人和穷人之间。
和ABC交往不如和老美交往那么简单,因为要时刻小心不要给对方一种“我们”的错觉,他们没有外国人的身份,如果被错以为不是美国人,内心的反应要比中国人激烈的多。
所以,如果我打算呆下去,担心的其实是K。
通勤路上读完了冯纳古特的《猫之摇篮》。
讲的是一个作家,为了写一本关于世界末日的书,去探寻核弹之父生活过的地方,然后被一副美女照片诱惑神差鬼使跑到了加勒比海的一个迷你岛国,然后巧遇核弹之父的古怪后代们,他们在父亲临终时瓜分了他新发明的可以让水迅速凝固的“第九号冰”,然后那冰掉到了大海中,世界大概就毁灭了。
就是那个单纯的科学家,在原子弹爆炸的那天忽然想和小儿子玩翻绳游戏。
猫之摇篮在英文中其实是指翻绳游戏,很奇怪的书名,不知道是不是某种双关:简单、多变却又花样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