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利福尼亚七年,一月,旧梦醒处夜正黑

这是一个冬的尽头,一向平静的太平洋罕见地送来了两场暴风雨,气温降了又升,升了又降,寒夜醒后双腿阵痛,不得不翻箱倒柜找出了闲置多年的秋裤。

依旧不断地做梦回到遥远的大学时代,在28号楼140寝室,昏暗的光线下驻着几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问个话:
“你咋也回来了?”
“嗯,我也回来了。”
“在移动咋样啊?”
“嗯,就那样。”
“哦。”
对话结束,我们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我就醒了,眼前一片漆黑,如何也想不出我们屋的谁毕业的时候去了移动。

暇间读了严歌苓的两部长篇:《陆犯焉识》和《芳华》。
从故事性的角度讲,前者结构紧凑情节流畅,如同一道烹制绝好的传统菜肴;相比之下,后者会让人觉得情节跳跃、重复,乍一读还以为是身边的某个熟人在讲她过去的故事,完全不像专业作家的手笔,但就是这种絮絮叨叨的叙述中,你可以隐隐约约地一窥作者深藏多年的心结,就似时隔多年再次尝到某个人用心做了的那道拿手菜一样。
结论是,丰富的人生经历才是一位作家所得到的最佳馈赠。
两个故事都曾给张导和冯导拍成了电影,可惜二人都很奸,拿别人的料去做了自己的菜。

有个我不是太感冒的作家曾经说:“写小说的过程,也是发现自己的过程。情感的指南针指引着我们,表面上看起来,我们是在依循主人公的探险旅程前行,然而事实上,这同时也是作者认识自己的旅程。” 1
对此我十分赞同,这应该也是写作所具备的吸引力之一吧。
随着自己年岁渐增,对这种吸引力越发地难以抗拒,当一个人意识到生命不过是短短的一节线段,焦灼感会迫使他反复地审视当中的每一个坐标,徒劳而不倦地尝试着将有限延伸作无限。

这阵子没有去小岛,去了Niles。
人们说那儿的湖边有许多水杉,于是带着小朋友们去看,果真有几根枯木孤零零地矗立在水中,散发出几分萧杀的气息。K小的时候我们来过来几次,怎么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地方呢?
前几年看房的那一阵子Niles曾经是我的首选,我喜欢她依山傍水,远离尘嚣,可通勤方面的顾虑还是让我断绝了这个念头,谁又会想到,几年后竟然会来这么一场旷世之疫呢?

Niles的树,其实是落羽杉

一月的美国政坛发生了好多事情,国内关心美国政治的朋友发消息询问,然后我惊奇的发现,大家的消息来源十有八九出于所谓的自媒体,就是那种内容耸人听闻,充斥着个人论断,却不会给任何一条事实注明来源的文章。
为此,我在网上搜集大量来源,试图尽可能少失真地拼凑出事件的全貌,事后发现,这是个相当耗时耗力的工作。
我因此而疑惑,究竟是何种力量,生生地把互联网这样一个对等开放的通信网络转化为由若干寡头把控着的自媒体推送平台。从前,大家都是努力从互联网中寻找需要的信息,如今,大家只需划开屏幕,希望看到的内容就自动给推到了面前,难道就是因为人们的懒惰吗?
地址栏消失的那天,互联网就死了。

我还和另一个朋友聊了聊九九六。
他说只要钱给到了,后面少干几年也好。
我挺喜欢这种实诚的答案,比那种告诉你人太闲容易废掉的论调实诚得多。人闲了就会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又怎么会废掉呢?
我也很实诚地跟他说这些年想法变了,想多花点时间和家人在一起,而我没有很实诚地说出来的是:万一后面打算少干的那几年没了呢?

马上就是农历新年了,祝朋友们新春快乐。

  1. 顿悟的时刻,张悦然,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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