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 刺客 2003-10-4 14:46:11留下:
古城西安“饮”的去处很多,比如,进了南门左拐弯,到进湘子庙街后,就有约二十余家酒巴及咖啡屋、茶馆。美派、欧味、巴西请调、明清风格争艳斗奇,店家为招徕知音,音箱都外挂门厅,沿小街踱去,几乎走进音乐圣殿,从布鲁斯到蓝调,从老爵士到恩雅,几乎可以听遍世界十五位著名爵士红伶的轻吟浅唱,在这儿,港台流行则被视为没品位。店中也都有红茶,可往往惯以英国红茶,泡沫红茶。真正以茶为业,堂而皇之称为茶馆的却只有长安茶舍一家,携友而入,发现喝的最多的还是花茶、清茶。这不像西安人的服饰和装修格调的进度。
  西安茶馆的中兴,最早在南大街,第一家是1996年3月18日开张的茗芦茶秀,离我住的地方有五分钟。后来生意鼎盛,短短的南大街,竟有五家脱颖而出。和朋友客户相约交流、谈稿说文,家里和办公室都不方便时,茶馆相聚最为方便。但观茗芦滕椅众人,多时尚衣着,悠然有致,看茶资确实也“时尚”,一壶普通茶也要数十元,但茗芦确实引领了西安甚至北京之先,我的北京朋友从茗芦回去才开的北京第一家茶楼。
   同期开的有菊花园的菊林茶馆。茶源正宗,茶具地道,可惜因为打牌的人太多,实质是两种文化的冲突,没有两头切的萝卜,渐次歇业了。
   在南大街肯德基边上,茗芗茶馆利用了诺大又安静的地下室,三米三的门头书唐寅的一幅茶联。门外的钟楼是西安市中心,豪门巨商竞相插足,行人密度西北之最,但是顺阶而下一拐,幽然曲径一暗,满眼古铜色竹木让人陶然一怔,款款小桥,淡淡绿竹,先让你舍念清静了几分。去过两次,都是和外地好友相斟,两人都是如日中天的儒商,但于清席之间,都不禁感慨嘘嘘,话里话外多了许多心底层响动。一吐而快的当口,几次痛快的升挡换茶,忘了时间。
  西大街桥梓口周围多属回民居住,素称“坊上”,那里的茶叶店之密集,远胜于西安我去过的任何街道。大多是门前一大牌或小旗,写“浙江名茶”“福建名茶”等字样,一斤一级祁红也就几十元,可不像大街上论两的大价。也许是进食牛羊肉,茶叶这里似乎须臾不可离。卖茶青年多操江浙闽口音,有的还携家带口,前店后家,真不妄店前的“厂家直销”字眼。
  “坊上”小吃名誉全国、品种名列前茅。到晚上烤肉摊出来,香飘烟绕之中,约二三友落座小桌前,总先有一小碗热茶送上来。最为我国内外朋友叫绝的是就茶品尝粉蒸羊肉。这是西安独有的回民小吃,肉嫩面酥,每每吃到一半时,带小白帽的小学徒就及时送上一杯烫烫的砖茶,呷上一口,消腻之余,茶味开始悄悄变幻,伊斯兰祖传秘法烹制的沁香肉味,与草原般厚醇的甘爽茶味相滋润,竟化和出一股奇妙的异香,岂一个爽字能解。朗月清风,矮桌小凳,街肆树下,回味无穷的这种妙趣,比起楼堂馆宫大茶馆内的人工儒雅和颐指气派,更有一番不可比拟的享受。
  出了回民坊上,在北院门的北口有一家长安茶艺楼,前身好像是老两口经营三十年的小茶馆,记得我曾与朋友去喝了一下午才一块钱,到处都黑黝黝的,茶几摇摇晃晃,但我俩美滋滋的靠在躺椅上,聊着婉约派词人,硬把一壶一块钱的猴王茉莉花喝的象纯净水。
  出鼓楼南口是鼓楼茶艺馆,都是古色古香的装饰风格。听说画家刘文西是常客,所以人文气很浓。二楼西头儿有一个月亮门,进门好一番清明:设红木长案,摆文房四宝,有墨迹斑斑。
   茶文化产生源于儒家。两晋北朝时,一些有眼光的政治家便提出“以茶养廉”,以对抗当时的酗酒奢侈之风。文人利剑不在掌,终日清谈愤论,助兴之物以茶首选,竹林七贤豪饮终日不醉的毕竟是少数,而茶则可长饮且始终保持清醒,于是出现了茶文化的雏形。
   象鼓楼茶艺馆备文房四宝辅以文化的茶馆很多,茶文化的指向是文人,古时也就是字画诗文加琴瑟,不像“饮”文化演绎到今天,在八又二分之酒吧可以交流先锋话剧,在真味咖啡可以研讨后印象派油画,在张工MF吧可论说FI-HI音乐的原汁原味,或享用西方成人益智玩具等。茶馆则有着天然的“八股”,从听觉的民乐到视觉的字画,从习惯的用具到熟读的装修,无不要求店家知晓儒道佛三流归一的风雅。因为,很多风雅就是附庸出来的。
   西安城外有家小茶馆,进的门来,似一户户洁净的农家小舍,瓢画在壁,桌椅斑驳,未裱的几幅薛铸行书夹在亮处,大家的字就是厚重,竟然不裱,反显得满屋道法自然,本来薛铸就是国内楷书首席,茶道中人,连上海最地道的故园茶馆也找他的字挂。观其行书更是如茶似水,隽永清朗。相映之下,茶屋真好似辛弃疾的退隐闲居。品呷着明前绿雪芽、苏州碧螺春和黄山毛峰勾兑的绿茶时,轻轻飘来喜多郎散淡的《古世纪》。接着,一阵隐隐的中阮低吟,是易有伍录制、刘星演奏的《闲云孤鹤》,这是描述东方文人情怀的顶级天碟啊!无论录音、曲风、乐器、旋律、配器,都和茶的品格丝丝相扣。这家老板会生活,茶馆简直是他的以茶会友,以茶传道,以茶兴艺的得意作品。纹枰对坐,享用三教归一的
  绿茶,儒士的雅致,道家的沉潜,禅定的超然,尽在其中了。
  就是一般商人,为闹中取静来坐,有历史老人如此贴近在身边絮语,也会在坐隐入神,相忘浮躁。
  要说西安的茶馆,最早保存平民原貌的在公园,兴庆公园是滕椅,革命公园是躺椅,我们那时刚下乡,回家时相聚,已经有了要背着大人的话题,于是就早早的带了烧饼咸菜,去兴庆湖边占了地方,那时喝茶的多是老年人,文文气气的闲聊,喝的都是好茶。我们要最便宜的五毛钱的青茶,也装模作样的用杯盖拂去茶沫,轻呷慢品,犹然几个风雅儒士,喝着浓冽苦涩的“香汤”,聊着偷偷传阅的《贵族之家》。空腹喝久了有些闹心,嚼几丝带来的小咸菜,那份自我优越感,好像一下子由踌躇年少长大了。去年又故地重游,茶馆挪到古建筑房子里了,凉凉的,只有二三游人解渴小坐,全没有了当年西安人抢座的情景。这一点与成都恰恰不同。也许是长安后裔学勤快了?
   其实,后裔平民生活眼中的茶,只是比水解渴,也能解乏。从出租司机到三轮车夫、电脑操作员等一般工薪,有时靠茶提提神,也是大碗和缸子,几大口先解渴、再解乏,需要激活什么文思,消融什么郁闷的时候并不多,谈啥人文体会?有时古城热线聊天室里网名也有不少与茶的诗词有关,多是借了个雅味。
  茶文化是唐时由南方传入北方的,长安茶馆则得益于佛家。佛家坐禅时,要求较长时间的入定,心止如水、澄静无念,这就容易昏沉,尤其一禅到四禅的过程,容易把沉没入眠当成入定,故引茶入禅。陕西法门寺出土的唐僖宗时期的金银茶具和调茶工具,也反映出唐代茶饮佛俗之间的承起关系。陆羽《茶经》中说“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闻于鲁周公......盛于国朝,两都并荆渝间,以为比屋之饮“。“比屋之饮“,即家家户户都饮茶。可见唐都长安饮茶的普遍程度。这种情况以《封氏闻见录》中记载的最为典型,“京邑城市多开店铺煎茶卖之,不问道俗,投钱取饮“。可见,茶饮当时已经是长安人的嗜好了。
  宋代是历史上茶饮活动最活跃的时代。在杭州以贡茶一路衍生出来的有“绣茶“、“斗茶“。但是,随着迁都,又因为长安茶馆多为平民结构,稍有战乱和迁变,嫁接的茶文化就难免夭折。但是,法门寺的碾茶、治茶球和勾兑茶技术的被日本人学去,却未见西安人开发,不能说不是个遗憾。今天,西安茶馆的数量超过了京沪杭,但是,说实话,“茗屋”、“茶秀”却多属港台和沿海城市的复制品。不过,西安人总算放下了架子。大气久了就是封闭,优越惯了就是落后,起码,茶文化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来自“天涯”不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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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前月下人皆笑,缝里隅间我自斟。